之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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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授权翻译/芋兄弟】圣夜,仅属于二人的追忆

原作者:Vivi(id=42424078)

非国设,医生独与绝症病患普的故事。

有捏造勃.兰登堡登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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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小片,再一小片,他深信着明年也能陪在那个人身边,与他共享这份小小的幸福。

11月末,冬日灰暗的气氛蔓延扩散,唯有对待降节的期待能冲散人们心中的阴云。

圣诞日历(AdventsKalender),史多伦蛋糕(Stollen),姜饼(Lebkuchen),曲奇(Plätzchen)……

路德维希望着货架上整列有序的圣诞商品,心中突然浮现一个疑问。


——那个人知道圣诞节吗,曾经和谁一起度过吗。


他所想的是自己负责的病人,本以为还是个刚长开的少年,一看病历才知道比自己年长。听说他从小就在各个诊所间辗转,最终入住了这里的小儿科,直到现在。

路德维希脑海中浮现出那人的外表,发色因为药物的副作用变得雪白,皮肤也因为长期不见光,呈现缺乏血色的苍白,浮出的静脉青蓝格外显眼。唯一能看到的颜色是那双眼睛的赤红,然而那红里没有暖意,仿佛是透过透明虹膜直接看到了奔流的血色。

他时常会疑惑那个白发的患者究竟是人还是人偶,特别是当对方睡着的时候,苍白精致的脸颊仿佛永远都不会醒来。

路德维希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想起那个人的事,也许是因为圣诞节的气氛与他太格格不入的原因罢。

金发青年望着自己的采购清单,感叹着这倒是也与圣诞节无缘。

饮料,啤酒,肉类,蔬菜,洗涤剂……净是些生活必需品,倒是啤酒的量对于独自生活的人来说有些多得异常了。

与节日无关,只是筹措明日的柴米油盐。

路德维希想象着第二天的事情,该跟那个白发的青年聊些什么呢。

他出不了医院,所以一直很期待路德维希向他诉说外面的事情。

他的世界只有那一方小小的病房——经过彻底除菌杀毒,空调控制在恒温,除了必要的医疗器具以外空无一物的房间。就像关着濒临灭绝的珍稀飞禽的鸟笼,生存是这里唯一的主体。

白发的青年从未离开过那里,也无法在其他地方存活。箱中的人偶只有在听到外面世界的事情时才会双眼发光,唇角勾起笑容。他和世界的唯一接点就只有路德维希的话语。

连续加班后的三天假期,让白发青年——基尔伯特和路德维希整整72个小时没有相见,这段时间让路德维希感到格外漫长。

——说起来,他的病情最近似乎好转一些了。

——圣诞节吗……

——他知道圣诞节的意义吗。

路德维希看了一眼琳琅满目的圣诞商品,转身走出收银台前的队伍,去采购他所需要的配方的各种材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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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Guten Morgen,这三天有什么需要报告的事吗?”

 路德维希走进光线昏暗的病房,熟悉的感觉顿时扑面而来。

 “Guten Morgen,报告……说得像在部队里一样呢。硬要说的话,就是整整三天没遇到医生,本大爷感到很寂寞!这样吧。”

 基尔伯特一脸坏笑着回答,刚醒来不久,那嘶哑的声音愈发微弱。

实际上,他能报告的真的只有那些。毕竟整整三天他都一直在沉睡,仿佛一切生命活动都静止了一般。

在漫长的沉睡间隙,他偶尔因身体的痛楚而被迫强行苏醒片刻,随即又因为镇痛剂的作用再次入眠,除呼吸与心跳以外没有任何活动。——在那短暂的几分钟里,基尔伯特能感到的唯有名为“寂寞”的心情。

“别想糊弄过去……你这样说,让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了。总之没事就好。”

路德维希脸颊一热,转头拿起基尔伯特的病历单,就在意的地方提出数个问题。

“几乎没怎么吃东西吗?上面写着送来的餐食都没有动。而且一直在睡……”

早中晚三餐都剩了下来,偶尔醒着的时候才动上几口,因睡眠导致计划的复健项目没能进行——病历单上只是草草地写着这些内容。

“所以我说了嘛,‘本大爷很寂寞’。”

白发患者振振有词地说,那直截了当的发言让路德维希的脸颊更烫了,他叹了口气低下头。

 “就算寂寞也要好好吃饭,不能影响普通的活动啊……真是的……”

一贯低沉有力的声音也弱了下去,几不可闻。

路德维希合上病历本。然后从白大褂的口袋里取出一个纸包,里面像是包着什么小小的薄片。他小心翼翼地将其托在厚实的掌心。

 “没有食欲吗?今天也不想吃东西?”

他问基尔伯特,声音里充满了担忧,而对方正躺在床上盯着自己。

基尔伯特思索片刻,然后慢腾腾地说道。

“今天的话应该能吃点什么吧,大概。”

本大爷讨厌的东西就算了,他又加上一句。

“昨天放假在家,久违地烤了史多伦蛋糕。我家的圣诞蛋糕一般都是自己做的,个人也更喜欢这种独一份的口味。

姑且是照着配方来做的,只是减少了洋酒的量,口味大概也会有点变化……能尝尝看吗?”

路德维希这样说道,然后将层层叠叠的纸包送到基尔伯特的面前。

白发青年露出有些诧异的表情。

“史多伦?啊,就是那个起源于德累斯顿,现在是待降期的必备,一直吃到圣诞节那天为止的蛋糕吧。”

基尔伯特像背字典一样说了一遍他对糕点的认知,这让路德维希更加确信对方一直过着与圣诞节无缘的生活。

“医生自己做的吗?居然连这种都会做,你太厉害了!不过——”

基尔伯特看起来有点兴奋,但那声音随即便低了下去。

“这应该是和家人一起分享的吧?医生吃自己的那份就行啦。”

本大爷看看就满足了,毕竟还是第一次见到实物。

他露出寂寞的表情,眉间的忧愁让人感到心痛,也不难猜想他一路走来的孤独与辛酸。

“今年我不回去了,就在这里过圣诞,和你一起。

我只做了一人份的,用的也都是你能吃的食材。不收下的话我可是会很头疼的。”

一扫方才的忸怩,路德维希斩钉截铁地说道,一边将手中的蛋糕送向基尔伯特的脸颊。

“不伸手来拿的话,就贴到你脸上了。”

“诶,等一下,停下!……真的可以吗?”

平时那得意的表情消失得无影无踪,基尔伯特眼神中满是困惑,眉毛垂成八字,殷红双眼如同风中烛火一般闪烁不定。

“不是可以不可以,再不接住要贴上去了哦。”

路德维希蜷起修长的手指,准备把蛋糕按到对方脸上。语气里却没有一丝怒意,只是耐心地说道。

“那,那个……本大爷,本大爷收下了……谢,谢谢……”

Danke Schön,他最后的尾音如同嗫嚅一般轻不可闻。

基尔伯特伸出双手,将纸包像宝物一般捧在手心,然后小心翼翼地抬眼打量对方。

“不会捏坏的,放心吧,史多伦就是要像这样一片一片地吃。

你喜欢就好,之后告诉我味道如何吧。

……真是的,居然花了这么多时间,又不是什么高级的东西。

接下来去量血压和体温,然后准备验血,等一切都结束了再吃也不迟。”

路德维希伸手握住基尔伯特的双手,将其温柔地包裹在掌心,像是在安慰对方,又像是要把自己的低温传给那双冰冷的手。

随后他站起来,履行主治医生的职责,但心中却如同最普通的年轻人一样,因对方的接受而雀跃不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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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外宿?”

基尔伯特有些惊讶地重复了一遍对方的话语。

路德维希用力地点了点头,然后认真地在病历本上写着些什么。

“没错,外宿。你大概……还没有住在外面的经历吧。没关系,主治医生是我,其他医生那边我也得到许诺了。

……如何?如果不喜欢的话也不强求,一切由你决定。”

 

路德维希还没告诉对方住宿的地点,他心中已经对对方的反应猜中了八九分。

 

“不是不喜欢的问题……我,可没有能住的地方啊。你也知道的吧?难道打算让我睡在街头?”

 

基尔伯特弯起嘴角笑了起来,声音却带上一丝微弱的颤抖。

“哪家医院会让患者流浪街头呢。你有能去的地方,就是我家。这样如何?”

 

两人相顾无言,基尔伯特满脸写着不敢置信,而路德维希用眼神让对方相信自己。

“……诶?”

 

基尔伯特说不下去了。对于他来说,住到别人家里是天方夜谭一般的事情,毕竟他打有记忆起就在病房渡过,不曾有家人,也不曾有朋友。“家庭”这样东西他只在书和电视上看过,只敢想象,从不知道实物究竟为何。

 

“家……?”

 

基尔伯特再次重复了一遍对方的话语。

 

“没错,住在我的家里。我平时一人居住,房子也不算大,但两个人一起也能凑合。

可以给我一天的时间,和我一起过这个圣诞吗?如果基尔伯特不喜欢的话,那这件事就作罢。”

 

路德维希将病历放在一旁,满脸认真地盯着基尔伯特看。他感到自己现在心口不一,表面上还算镇定,心中早已冷汗不停,一心只祈愿着对方能给肯定的回答。

 

“医生,……我……医生今天给了我蛋糕,本大爷已经幸福得不得了了……居然还能住到医生家里……有点大脑回转不过来了……哈哈,一点都不帅气……”

 

血色的双眸眼神游离,缺乏色素的睫毛也扑闪不停,路德维希不禁想起自己曾经访问日本时看到过的鹭草摇曳。

 

“……不喜欢吗?”

 

“才没有不喜欢!只是太高兴了,都不知道现在是在做梦还是现实了……医、医生你如果这么说的话,本大爷就到你家玩个尽兴啦!不要后悔哦!之后想改也来不及了!”

 

听到对方的回答,路德维希终于松了一口气,线条硬朗的脸颊上浮现出难得的稚气表情。然而基尔伯特并没有看到,他将自己心中所想连珠炮般地说完之后,就一头缩进了白色被单,再也不出来。

 

只是他小看了金发医生的动态视力,澄澈如青空般的双眼捕捉到了那一瞬间变红的耳朵。

路德维希终于放下心来,眉梢唇角间带上难掩的喜悦之情。

 

“当然,你想做什么都可以。基尔伯特才是,就算后悔我也不会同意的。”

 

他拍了拍床上白色的团子。基尔伯特怕冷,一直都盖着专用的羽绒被,过于厚重的材质显得他的存在格外单薄,路德维希一瞬间感到有些心疼。

 

“说起来,蛋糕尝过了吗?能让我听听感想吗?”

 

工作堆积了三天,路德维希忙得没有时间查房,去见基尔伯特的时候已经是傍晚。

 

“……还没吃。难得医生送给我的,咬一口就没有了……”

 

白色的团子闷闷地答道,从被单的一角伸出脑袋,露出白色的发丝。

被单拉上来盖住了半张泛红的脸颊,不知是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,还是隐藏起什么其他的感情。

 

“你知道史多伦的食用方法吧?每天尝一小片,一直吃到圣诞节。这是传统,好好保存的话也不会凭空消失的。……况且,每天一变的口味也是它的特色之一。我也很期待自己做出来的蛋糕会变成什么味道呢。”

 

路德维希继续说下去。

 

“以后还有机会。……如果你喜欢我做的蛋糕,那我每年都会为你做的。如果有不喜欢的地方,明年再改就是。如何?”

 

他口中的“明年”与普通人所认知的相差太多,万一身体状况急变,眼前的患者甚至可能连“明天”都无法迎接。

路德维希很清楚这一点,但依然坚定地向对方许诺来年的事。

 

“我要是回答得太老实,你可不要太沮丧哦?

不管我说了什么样的感想,你明天都会把蛋糕带来的吧?约好了。”

 

基尔伯特小心翼翼地问道,他还不习惯从他人那里得到东西,也不知道该如何接受这份好意。

“不会沮丧的,不必为我担心。如果口味不习惯的话,再给你做别的就是了。如果喜欢的话,那我也会想办法改良配方,再来让你尝尝。”

路德维希话音刚落,护士就将餐食送进了房间,她和两人打过招呼,将餐点陈列在床头后就离开了。

基尔伯特从被窝里蹭了出来,晃晃悠悠的睡衣下露出嶙峋的骨节,似乎和路德维希分开的三天里,他的身体又消瘦了几分。

路德维希帮着白发的患者坐起身,然后按下遥控开关将床调节到舒服的角度,正准备把遥控器放回原处时,他仿佛注意到了什么,赶紧叫了起来。

“等一下,顺序不对!”

他情不自禁地说出了遛狗时的指令,而基尔伯特也很配合地停了下来。

“……怎么了?”

 

细瘦的脖子倒向一边,基尔伯特手里攥着史多伦蛋糕,苍白的指尖正要撕开包装。

面前的桌上摆着朴素但富含营养的病号餐,不过这些东西现在入不了他的眼。

 

“…应该先用正餐,再吃甜食吧。”

 

“原来如此,一般人的吃法是这样,甜的东西放到最后吗……倒是在书上看到过。

怎么办,更想赶紧去你家体验生活了……”

 

路德维希不禁皱眉,他不曾料到基尔伯特与日常生活脱节到这个地步,无论多么平常的东西对他来说都仿佛是遥远异国的文化一般陌生。

 

“说起来,今天的早餐和午餐稍微都碰了一点呢。

如果不太饿的话,不如先尝一点,剩下的放到饭后再吃?

今天是例外,以后要记得正确的顺序,不要影响到正餐了。”

 

路德维希心想自己也是有点放纵对方了,不过还是千方百计想着让基尔伯特能多吃一口算一口,除此无他。

 

“好!那我就拆开了哦?”

 

白发的青年看似我行我素,实则意外地会为对方着想,路德维希心领神会,语气带上几分轻快。

 

“请用吧,想吃多少都行。”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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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一天,路德维希走在回家路上。

他想起基尔伯特咬了一口蛋糕后盛赞不止的表情,心中不禁像捧起冠军奖杯的主角一样欢欣鼓舞,这份喜悦大概能持续到第二天。不过对于大多数人来说,那张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,看不出有什么变化。

只有他的熟人能识破他的变化,想必会来上一句“路德~你看起来心情很好,遇到Bella了吗?”。基尔伯特的笑脸带给他的喜悦毋庸置疑,在心中已经打了好几发庆祝的礼炮。

 

——他的眼睛亮起来了。

——平时胃口这么小的,却说能一口气吃好多。

——没想到他居然会说,明天也要继续带给他。

——还说,每一天都想吃到,从元旦一直到年末……

 

路德维希嘴上说害羞,心里却将那一字一句都铭记在心。

只可惜护士突然进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,不过这不影响他对第二天的期待,以及对四周后两人的外宿计划的憧憬。他一边思忖着将基尔伯特带出医院的步骤,脚步不禁轻快了几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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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基尔伯特,我要进来了。”

 

数下敲门声后,平和恬淡的嗓音在房前回响。基尔伯特想起自己前三天昏迷不醒的时候,那个人在床前焦急地大声呼唤自己的模样,那声音隔着朦胧的意识,变得如摇篮曲一般暧昧不清。

 

“进来吧,本大爷今天醒着。”

 

门缓缓打开,白衣的医生走进病房,脸上带着与声音一样温柔的笑容,胸口的挂牌上写着“小儿科”三个字。

 

据说是勃兰登堡州出身,曾经向基尔伯特——这个执拗地拒绝着世上一切的,瘦弱濒死的孩子伸出援手的人。

当时的大多数医生都对基尔伯特束手无策,只有他微笑着捡起对方的病历本,就算遭到拒绝和不配合也依然好言相劝,最终将基尔伯特引到了如今的人生。

 

“好久不见,今天路德维希医生去照顾危重患者了,可能要紧急手术,换我来陪你了。”

 

陪着基尔伯特走了太久,他多多少少已经能读出对方的心思,也很会利用自己的立场,被基尔伯特评价为“最不能惹怒的人”。

不只是基尔伯特,他的其他同事,甚至是他身边的亲朋好友也坚信绝对不能惹他生气,特别是拿基尔伯特的事情开玩笑。——这件事白发青年倒是蒙在鼓里。

“好久不见,不对,昨天不是刚见过面吗!

你的声音太催眠了,本大爷还以为就要这样睡下去了呢!下次叫人时用点力气!”

 

小儿科医生噗嗤一笑,慢腾腾地凑近基尔伯特,然后极其自然地坐在他的身边,温柔地摸着他的头发。

长期以来一成未变的触感让基尔伯特感到很舒服,双眼眯起如心情愉悦的猫。对方也很满足似地吐了口气,然后开始在病历本上写些什么。

 

“是昨天吗?基尔伯特记性真好。

我可是扯着嗓子喊你的哦,大声喊了好几次‘基尔快起来——已经早上了——’”

 

金发的医师随口重现着没干劲的呼喊声,一边麻利地记下血压和脉搏的数据。

基尔伯特心想才不是,当时他可是焦急得不行,呼唤自己的声音近乎撕心裂肺,嘴上却什么都没说,毕竟对方糊弄人的本领可是一等一的。

 

“哎呀,早餐和午餐都没怎么碰呢,这样撑得住吗?”

他轻声念叨着要不要打营养针,一边望向基尔伯特的脸。而白发青年一脸恶作剧成功般的得意表情,让他不禁有些疑惑。

 

“看这个,是路德维希医生给我的!很棒吧!可不能给你!……啊,但是分你一片可以……就一片……这颗葡萄干的部分可以给你……”

 

基尔伯特端起盘中只剩下一小薄片的蛋糕,得意的表情渐渐变得复杂。路德维希给他的礼物让他珍爱不已,但想向这位小儿科医生表达感谢的心情也是千真万确的。

他的手指因缺乏营养而异常细瘦,而那葡萄干甚至和那青白的小指指甲一般大小,这也算是某种妥协了罢。

 

“呵呵,看起来很好吃。不过有你这份心意就足够了,心意可比这葡萄干大多了吧?虽然看不到。

路德维希医生手很巧呢,做的蛋糕跟店里卖的一样。不,可能比店里的还精致。一上来就吃这么美味的蛋糕,以后都吃不了普通的了吧?

那块蛋糕,能吃完吗?”

 

金发的医生开心地笑着,基尔伯特的话语让他比自己得到了蛋糕还要喜悦。

 

——没想到这孩子居然能染上这样的烟火气。

 

他的心情如同家长一般欣慰,只因他太熟悉曾经的基尔伯特——那个眼神浑浊不清,大多数时候都像人偶一样麻木,固执地拒绝治疗的孩子。

 

“我……应该能吃完吧。稍微再等一会,至少这史多伦蛋糕得吃完才行。”

 

对方怕是觉察到了自己这三天减轻的体重,因此他决定老实交代,语尾带上一声轻咳。

 

“我明白了。那晚餐就先拿走了。过一会我来给你打点滴,到时候要带什么饮料来吗?”

 

小儿科医生听着他咳嗽,心中暗暗列出了点滴以外的药物清单。

他站起身,眼角扫过基尔伯特床边的餐盘——送来的晚餐一口未动,器皿旁散落着点点滴滴血色的痕迹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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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天享用一小片蛋糕,感受那渐渐改变的口味,每周点上一支蜡烛,在名为家庭的温暖空间中渡过温馨时刻。

圣诞前夕的将临期,这样的回忆铭刻进了每个人的心里。

 

有人不知道这份温暖,也有人只知道这份温暖。

 

他们成长的环境千差万别,彼此都无法想象对方眼中的世界,而如今,这两个人将要度过相同的一夜。

 

“别拘谨,行李就放这里吧。大衣和手套我先拿去挂好,冷的话我找件外套给你披着。稍等一下。

欢迎光临我的家。”

 

大门敞开,基尔伯特抢先一步跨进室内。年轻的医师一路小心翼翼地把他运到这里,一出医院就抱到车上,然后一路驱车回家,理论上也不会吹到冷风,但路德维希依然用厚重的衣物将他裹成粽子。

普通人穿这么多恐怕是要变成雪人一般难以移动,而基尔伯特看起来只是稍微“胖”了一点而已。

从未跨出过医院的基尔伯特并没有其他衣服,外出的衣物全部由路德维希提供,结果就是比起“穿着厚重”,不如说完全是被衣服埋没了。

 

“谢谢,这就是医生的家吗……家……”

 

基尔伯特转了一圈,环视着路德维希的房间,发出不明所以的感叹。

 

“只是普通的房子而已,不过内装都是我自己选的,倒也能反映出我的喜好吧。……外套我拿去挂好,你转过来,记得动作慢一点。”

 

路德维希微微弯下腰,替基尔伯特脱下厚重的衣物,让对方除了走路坐下以外至少还能做点其他动作。

白发的青年有时仅仅是转身就会头晕目眩,路德维希也目睹过好几回,这次赶紧提前给出指示,而基尔伯特也乖乖照办。

解开纽扣,拉下拉链,路德维希一件一件脱下对方的外衣,他感到自己像是准备做德国酸菜,一片片撕下卷心菜的叶片一般。

 

“那个是暖炉吗?”

 

基尔伯特望着对方,那如雕塑般线条硬朗的侧脸与认真的眼神让他有些心跳加速(幸运的是,他并不知道路德维希现在将自己当成酸菜),甚至不敢直视那张端正的脸。

他转过头,眼中映出的是擦得干干净净的取暖器材。

 

“……说话了!

啊,嗯……怎么了?你说那个吗?那是暖炉,烧柴火的那种,里面还能煮东西哦。”

 

路德维希被“酸菜开口说话了”一事吓了一大跳,心脏猛跳甚至超过平时健身的时候。强压制住内心的冷汗狂流,他转头望了望基尔伯特,对方正指着暖炉,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。

同时基尔伯特也只当医生少见多怪,没见过自己沉默不语的样子,将注意力都投向暖炉。

 

“烧柴的吗……可以看看吗?”

 

路德维希终于脱下对方最后一件外套,放下堆成小山的衣物,站起身将暖炉搬起,放到舒服的单人沙发旁边。

 

“不用征求同意,想用就用吧。

空调也开好了,不过如果你想用暖炉的话,我去准备点火吧。”

 

怎么样?

 

路德维希拿起一旁的柴火问道,银发青年则是双眼发光,赶紧坐到了沙发上,他的身形较沙发的体积而言太小,看上去就像装饰在上面的人偶一般。

 

“拜托了!本大爷还没见过真正的火呢。那木柴会把房间点着吗?不是说每年冬天都会发生很多起这种事故吗?”

 

他的声音清澈开朗,说出的话语却与日常生活格格不入,毕竟他的世界一直只有那间被隔离的白色病房而已,路德维希心下怃然,却依旧微笑着答道。

 

“不碍事,着火虽然可怕,但好好防备的话不会有事,也不见得每次都把自己家烧着吧。”

 

他用打火机点燃纸张,整理好放入暖炉里的薪柴,然后关上盖子,所有的步骤都让基尔伯特看得清楚。

火光摇曳,照亮了四周。温柔的光芒也点燃了基尔伯特的双眼。

石榴石般的双眼流光溢彩,那缺乏色素的发丝也染上了更为柔和的色泽。

苍白的面容和凹陷的双颊增添了几分血色,在医院里时看不到这样的色彩。路德维希深知那只是火光的映射,并不是他自身的温度。然而他还是希望那瞬间的容貌能持续到永恒。

就算两人都心知肚明,那愿望缥缈到容不下任何希望的寄托。

 

“……好棒啊,这个。”

 

基尔伯特喃喃自语,细而低的声音不像他平时的样子。仿佛失去力量无法展翅的候鸟,只能向飞往温暖南方的同伴们道别一般。

 

“喜欢吗?那就尽情用,不用客气。记得别直接用手去碰暖炉就行。……我去拿毯子来。”

 

路德维希不想看到对方一言不发,像是在静静等待终结的样子。他总觉得对方平时开朗的微笑只是一张面具,总有一天会如冰雪一般融化,然后消失殆尽。

他告诉自己那只是错觉,只是——错觉而已。

 

——圣诞节,如果能发生《胡桃夹子》那样的故事就好了。

 

——说起来,那个拜恩出身的家伙似乎说过,圣尼古拉的随从(Knecht Ruprecht)会在平安夜造访坏孩子的家,坎卜斯(Krampus)也会把不乖的孩子抓去做大餐呢。

 

——这里好暖和啊。

 

——明年,自己还能在这里吗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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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……基尔伯特,你睡着了?”

路德维希回到暖炉前,左手拿着事先准备好的毯子,右手拿着马克杯,温热牛奶里加了蜂蜜与少量的香料。基尔伯特像是消失了一般安静,让他不由得压低脚步声缓缓靠近。

待他走进,才发现基尔伯特抱着膝盖,蜷在沙发上打瞌睡,从背后看不见他,那样子让人有些悲伤。

晃晃悠悠的身体因为寒冷有点发抖,微微睁开的红色眼眸如同彩绘玻璃一般映照出无机质的光芒。

仿佛被舍弃的人偶,挣扎着前进寻求温暖,却在得到暖意的那一瞬间力竭倒下一般。

 

“基尔伯特。”

 

路德维希有些焦急地叫他,他不敢将这定格的童话翻到下一页。

 

“啊,医生……哈哈,太暖和了本大爷都快睡着了……暖炉好棒啊,我很喜欢。医生,你的头发在暖炉旁边会发光呢!好漂亮!不愧是本大爷的路德维希医生!”

 

人偶终于开始动弹,凝滞的时间也重新开始启动。

见基尔伯特的笑容和语气恢复正常,路德维希也放心地笑了起来,然后将毯子盖到对方瘦弱的肩膀上。那双肩膀比数天前更加单薄,就连那随着笑声的起伏也让路德维希心中一紧。

与那不安的心情形成对比,路德维希的金发却在火光照耀下熠熠生辉。

 

“因为有光照着吧,谢谢夸奖,然后也不要再调侃我了。

……你在发抖,冷的话就说一声。我去做晚饭,你先把牛奶喝了吧。”

 

德国的人们习惯于在25日举行盛大的庆典,自然24日那天的餐食也会朴素许多。然而基尔伯特的身体情况随时可能急转直下,25日上午就必须返回医院。

那位小儿科医生向路德维希千叮咛万嘱咐,说好了万一发现基尔伯特有什么异常,第一时间就得回去治疗,差一秒钟就关于性命。

路德维希将热气腾腾的马克杯交到白发的青年手上,触及到的指尖微微颤抖,比蜡还要冰冷。

 

“谢谢!…好香啊,医生真的很会做菜呢。史多伦蛋糕也那么好吃,牛奶也很好喝。”

 

基尔伯特双手捧着杯子,脸上浮现出喜悦的神情,而路德维希虽然心情略有复杂,但还是希望这样稀松平常的对话能永远持续下去。

 

之后他一边准备晚餐,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对方聊天。白发的青年仿佛有问不完的问题,路德维希对圣诞节的回忆,史多伦蛋糕的做法,圣诞集市的有趣之处,圣诞礼物中最让人惊喜的那一件,还有冷杉树的装饰方法。

 

暖炉的火光照耀着两人的脸颊,房间里充满了淡淡的馨香,引人入眠,不愿再从这次幻梦中苏醒。

 

路德维希回忆着过往的点点滴滴,如同读绘本一般,一桩一桩讲给基尔伯特听,他语气轻柔,讲着圣夜静谧庄严的回忆,讲着充满欢声笑语的孩提时代。

 

待晚餐准备完成,两人举办了只属于他们的小小晚宴。

 

对于基尔伯特而言,那是永远也无法忘怀的平安夜。

就算所有记忆被冲刷殆尽,他也会永远记得那一夜的故事。那双如薪柴燃尽后微弱火光般殷红的双眼里,将会永远倒映出摇曳的残影。

 

============

“那个孩子,过得还开心吗?第一次外宿。……和你一起度过的时间。”

 

金发额小儿科医生至今会因那天的事而后悔。他过于担心基尔伯特的身体,一度拒绝了外宿的请求。

 

“嗯,他说他不会忘记……永远不会忘记的。

他好像很高兴,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他笑得那么开心。”

 

路德维希回忆起那一夜的事情,不禁怀念般地眯起了眼睛。

 

——所有人都说圣诞节是一年之中最快乐的日子,本大爷可从来不觉得。

——医院里那些症状比较轻的病人都回家了,就算严重一点的,家人也会想办法把他们接回去。每个人都乐得不行,嚷嚷着圣诞节要到了,本大爷也就看看而已——隔着窗户看的,毕竟我住的是单人病房嘛。

——然后本大爷就跟那家伙说,圣诞节算什么,就那么好嘛。24号25号两天,该工作的人不都还留在医院里。

——然后那家伙……啊,就是我以前的主治医生。戴着个一点都不适合他的红色三角帽子到我房间来,给我读了关于圣诞节的书。……就是胡桃夹子啦,也是本大爷对圣诞节最早的印象。

——听了那个故事以后,我对圣诞节的认识稍微有点改变了。只要得到了圣诞礼物,就连坏掉的胡桃夹子人偶也能得到幸福。明明是那样没用的人偶,长得又不好看,夹个胡桃都会把自己搞坏……那样没用的人偶居然都能变成国王。

——圣诞节真的能改变人的一生呢。当然胡桃夹子也不是人,这个故事也是人们编出来的。

——然后那家伙跟我说,等我出院的那一天,就把胡桃夹子的绘本当成礼物送给我,还说在那之前都寄存在他那里,由他来念给我听。一直说到我离开小儿科为止呢!那家伙很有趣吧?本大爷就下定决心,绝对要拿到那本书才行。

——不过最近我突然在想,可能我再也得不到那本书了。毕竟那家伙很喜欢它嘛!说不定就突然想自己留着了。

——本大爷的圣诞节回忆就这点了!还有就是Knecht Ruprecht和坎卜斯Krampus的传说之类的。

——黑色圣诞老人才不会来本大爷这里呢。就算是真的圣诞老人,大概也不会记得这种在医院里长大,不知道也不相信他的存在的小孩吧?

——呐,你的圣诞节是怎么过的,告诉我吧。本大爷的故事也听腻了吧?

——我过的圣诞节和普通的家庭没什么两样,说出来也很平淡。

——圣诞节,就是和家人一起渡过……

——什么嘛!不是很有趣吗!本大爷要是圣诞老人的话,肯定第一个就突袭到医生的家里!

——路德维希医生小时候肯定超可爱的吧……好想看看……

——教会里唱的圣诞赞美歌,能不能唱给我听听看?

——医生家里的圣诞树,肯定也很符合你的风格吧?很大一棵,装饰特别漂亮。顶上的那个星星就像医生的头发,发起光来就像宝石一样!而且你不是说,只有那些特别挺拔的树木才能被选做圣诞树吗?医生也是那种能被选中的人的感觉呢,我是这么觉得的!这是经过了本大爷认证的!

 

在路德维希的记忆里,基尔伯特永远是如星辰般闪耀的模样。温暖的炉火落在他的眼底,那双眼眸里火光摇曳,闪烁着生命的光辉。

 

他陷入回忆,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,另一位医生也向外面望去,看到了落满雪花的窗棂。

欢乐的12月转瞬即逝,人们重新回归平静的生活,天色灰暗,就连风雪也黯淡无光。

 

窗上的积雪因室内的温暖而开始融化,消逝的结晶化为凝结的泪珠。

雪的泪水让人开始祈愿春天,心中充满春日暖阳的憧憬。

路德维希忽然想起了那个雪白的人偶,想起自己翻过的绘本的最后一页,苍白的身形在火焰中渐渐消逝。

他闭上了晴空般澄澈的双眼,同时也合上了记忆中那册永不完结的绘本。

 

“……暖炉的火,他说自己很喜欢暖炉的火。”

“是吗,因为那孩子从来没有接近过真正的火吧,离得太近……他会融化的。但是,那孩子可能爱上了那火焰呢。”

 

——路德维希医生,你很像那火焰呢,所以他才会被你吸引。

——基尔伯特,如果你是胡桃夹子人偶的话,我就是卓赛尔麦亚爷爷吧。寻回你的心的路德维希医生,他算是克拉拉吧,虽然本人大概不会满意这个角色……

——你总是说自己不可能得到那本书的,但是有一天,你的想法改变了,我一直都记得那天的事情呢。然后我就知道了,你终于和那温暖柔和的火焰相遇了。

——可以的话,也招待我去你的王国吧。希望那里永远都是和煦的春日,再也不用忍受冬天的严寒。

——我一直不喜欢春天,也拒绝靠近火焰,因为沐浴在暖风中的你总是像要消逝了一样。

——但是,你就算消融成烟也想要和那火焰在一起,不是吗。

——好了,曾经的人偶,请给予圣诞的奇迹祝福吧。

 

这就是那个圣夜的故事,只属于他们两人的故事——生于不同世界的两人走到一起,人类和人偶终于并肩而行,呼吸交融。
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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